阿贵中暑
文/陆克钟(安徽)
“从明天起,洗衣、做饭、写文章
一定混个人模样
从明天起,节约每一个镍币,吃咸菜,喝清汤
一定买个结婚房
从明天起,好好做人,努力做事
一定找个儿他娘
为续我家香火,我战胜重重困难
我练就皮糙肉厚
我不怕遍体鳞伤
我要改变别人思想
我管他万年遗臭,还是百世流芳
为我家族的延续,我横心如铁
坚志如钢……”
一对雪白、丰腴的大奶子渐渐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眼看就要够到,就要够到,阿贵焦渴地嘬着嘴……
“咣咣咣”,一柄大蓝色气球锤,劈头盖脑就砸在阿贵的脑门上,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呀!
“大眼蛤蟆”,是大家给承包车间的小老板,矬子老严取的外号。
此时,他正凶神恶煞地倾着身,挥舞着大蓝锤。这个锤,原是电视台搞综艺节目用的道具,被“大眼蛤蟆”的孙子带回家了,小孩子家玩三天,腻了,就撂在那儿。“大眼蛤蟆”觉着这玩意儿拿到车间,警示那些工人们偷懒作怪啥的,乘手,就给带车间来了。
阿贵躲闪不及,紧挨了几下,莫名其妙,一脸懵逼。
“几点了,还在这挺尸呢!”
“大眼蛤蟆”呱呱吼着,阿贵这才有所恍惚,四下一瞧,可不?车间里已然是焊花闪烁,绞磨机嗡嗡直响,剪板机“咣当咣当”地下着钢板,折弯机也在一阵一阵地呻吟……
人人都是蓬头垢面,汗流浃背。但人人都没忘记向他这边看过来,欣赏他的懵逼,讪讪地笑。其实鼾睡中的阿贵浑身也是湿的。因为是计件的,这班家伙都憋着坏,让他睡,就不叫醒他。
墙上的大石英钟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离午饭后上班的两点钟,直接就过了一个钟点。阿贵一下子心里真是五谷丰登。
咳!一上午又白干了,还得倒扣一百呀!
厂里有严厉的工作时间规定:无故迟到五分钟,扣二十,无故旷工一小时,扣二百。你说这叫……晚上怎么怎么就睡不着,这上班时间,怎么就睡着了呢?
“老流氓”阿贵一拍脑门,心里那个懊恼,你看他脸上一副苦大仇深,杨白劳的表情就知道了。
老流氓,这个外号是他自己起的。他说,别看他戴副眼镜像个斯文人的样子,其实本质里,也就跟个流氓差不多。
他说,马云说的好,别的男人所犯的错误,他也想犯的。多真诚!他虽然烟酒啥的都不好,但从来都不否认好个色。一天到晚就把双眼睛对着女的瞅。只可惜金加工车间女的太少,女工车间又还有一段路。
“老流氓”阿贵能写会唱,多才多艺。还知道地理,诸如中国,北到天山阿勒泰,南到海南鹿回头。世界的尽头,智利的乌斯怀亚什么的。还通晓历史,比如中国的史前文化三星堆蜀人,二里头夏王城遗址,大唐高仙芝六月天飞雪袭葱岭,共和国英雄黄开湘一昼夜奔突二百四十里,夺占泸定桥……
在他那巴巴巴巴的嘴里,一只飞舞的苍蝇的生殖器,都能说得那么生动有趣。
厂里大小胖瘦的娘们儿,都喜欢跟他插科打诨,说只要跟他在一起,多活十年都。老流氓乘机揩油,一脸贱逼:“那今晚阿贵就免费陪你呗。”
别个笑:“行呀,你要是不怕两条小黄瓜腿被打折了,就来呗。”……
“快起来,干活!”
“大眼蛤蟆”依然瞪着牛眼。看来阿贵不起身站到自己的工位上,“大眼蛤蟆”是不会离开的。
这大热的天!阿贵看着“大眼蛤蟆”那大花裤衩,心想那里头也在滴水么?钢结构的厂房就是这般不好,非但不吸热,反而往空气里喷热(比散热还厉害),太阳一出来,就跟个大烤箱似的。
这样的车间,阿贵居然也睡得着,看来真的是太困了。为什么?只有阿贵自己知道。
自打正月初八,老婆远赴广东,给女儿带孩子,半年多了。眼瞅着厂里那些或是花枝招展,或是光腿裸背的大小胖瘦的娘们儿,故意气他似的,在他眼前,一走三颤,晃来晃去,他的心里就泛起一阵阵五谷杂粮。哎!都是人家的!看得见摸不着!
看着这些生长得这般旺盛、健康,葱嫩水灵的大白菜似的,凸是凸,翘是翘的娘们儿,阿贵身体的某个部位就按捺不住异动,阿贵觉着这比大热天还煎熬,就在心里骂自己,这不是老流氓是什么?
阿贵甚至气恼这个时代,各尽所能,按劳取酬。上千万的人同饮背井离乡之苦,上千万的人独受生离死别之痛,为了生活,成为常态,有谁愿意吗?
有文化有智慧的人利用文化,利用智慧挣钱;有体力或者没有体力的人,靠体力甚至卖生命挣钱;那些服务小姐们用自己身上的资源换取适当的报酬。饮食男女为了抚慰长期孤独饥渴之需,愿意节衣缩食,找点乐子,有何不可?
人家发达国家不也有红灯区么?
是的,过去的时代是没有这些服务,但那个时代也没有上亿人的大迁徙呀。不是改革,开放吗?阿贵一想到这,又断然否决了自己。这是不对的。作为这个国家公民,就应该跟国家同步,跟政府同步。国家怎么想,你就怎么想,国家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没错的。
但又一想,人到那时候,你没法阻止人家不那么想呀,饮食男女,天性使然。上天和父母赐予的这副好身板,又有那么好兴致,就这么浪费了,这么一天天的……
你说,甘心么?
阿贵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工位是一个四十吨的冲床,“嗞——”阿贵点开冲床开关,冲床“嗞嗞”,飞轮旋转起来。阿贵打了个哈欠,又闭了一会眼睛,等待冲床进入正常匀速运转状态。
“大眼蛤蟆”远远望见,就往这边走来。阿贵伸手一拿待冲的工件,触电似的手一松,这么烫?心想特么工件都这么热,冲床还怎么干活?这样想着,“蛤蟆”就来到身后:“怎么啦?”
阿贵突然想到,还不能说是机器的原因,机器原本就没有原因。就支支吾吾说:“不知咋的,头有点晕,还有点恶心。”
“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