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疗白癜风手术什么时间好 http://pf.39.net/bdfyy/bdfjc/150213/4579210.html
1
宋翊第一次见到严缪歌时打碎了她爸的骨灰坛。
那年他十五岁,陪小舅白朗去相亲,去的就是严缪歌家。她家其实很难称之为“家”,筒子楼旁加盖的一间简易房。
白朗早就中意严缪歌的妈妈缪雪了,他是警察,三年前导致严缪歌的父亲丧生的那场火灾他有参与调查。他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没有孩子,离婚后单身了七年,竟然相中了新寡的缪雪。
但是缪雪没相中他,或者说没相中任何一个人。
她长得漂亮,很年轻就生下严缪歌,现在不过三十出头。她原来没上过班,火灾过后家里什么也没剩下,街道和派出所给她找了个大超市理货的活。白朗本来很善言辞,见了缪雪却秒变闷葫芦,每天都去买东西,却没勇气和她说一句话。
这三年里媒人踏破简易房的门,街口的婚介所也多次邀请她挂名说给她提成,她都不愿意,被逼急了就呜呜哭。实在推不过的,严缪歌也能帮她摆平。
严缪歌的悍勇早就出了名,打过超市欺负她妈的杀鱼大嫂,也提着菜刀将调戏她妈的小混混追出几条街。她妈相亲时她更绝,不是数落人家肥头大耳就是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点情面不留。她这样行为过激,却也没人真心怪她,背后还夸她孝顺:她爸是为救她们母女俩死的。
白朗也是没办法,找到超市的人力主管给他安排这次见面,只带了两个外甥和介绍人,宋兹和宋翊。
他心里想着,两个外甥都很讨女孩子喜欢,或许能分散严缪歌的注意力。
宋翊和宋兹是异卵双胞胎,得仔细看才能在他们脸上找到血缘的痕迹。性格也大不一样,哥哥宋兹性子安静,弟弟宋翊却是个刺头,常被白朗教训。
这天进了门,缪雪让严缪歌招呼他们。严缪歌这天穿牛仔裤配T恤,都已经洗得脱了色,当时正在屋外的水池边洗墩布。她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两兄弟,大夏天,倒了滚开水给他们喝,又拿出超市发的过期糖果来招待,自己出门去。
宋翊当然不吃,宋兹却端起水杯轻轻吹,水蒸气瞬间雾化了眼镜片。
宋兹叫了声弟,宋翊急忙去帮他接过杯子,却没想到那么烫,急忙放下猛甩手。屋子很小,他身后就是一张复合板搭起的窄桌,桌上有个白瓷坛,墙上钉着严缪歌父亲遗像——手挥得太过,白瓷坛被打落下来,啪地一声,涌起一阵烟尘。
他回头一看,傻了。
傻子也该知道,那是骨灰坛,四散的飞灰就是严缪歌父亲的骨灰。
狭窄逼仄闷热无比的屋子里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短暂的安静后是缪雪的尖叫,以及严缪歌叫着怎么了提着墩布冲进来的脚步声。
宋翊反射性地蹲下身去,可是又能怎么办?
缪雪立时便哭了起来,蹲下用手去抓,被碎瓷片割破手指,血滴粘到骨灰上,滚成一颗圆圆的球。
白朗正要上去帮忙,严缪歌咚地跳过来举起墩布对着他:“出去,你们全都出去!”
气势之凶猛,胜过此前任何一次发飙。
四个人就这么被撵出来,连一点忏悔的机会都没给宋翊。白朗还要回去,被介绍人拉住,说大概是没戏了。
“我是怕她手上的伤处理不好!”
宋翊想,完了,这下害死小舅了。
他闯过很多祸,这件最悔不当初,为小舅,为缪雪,也为举着墩布看不清表情的严缪歌。
可是半年后,缪雪却成了他的小舅妈。
2
白朗和缪雪都是二婚,没办婚礼,只与家里人吃了顿饭。说是家里人,其实只有宋翊一家四口,以及白朗从临水镇赶来的父母。
缪雪是孤儿,并无三亲六戚。
席上白朗自然很高兴,缪雪却总低着头似乎不好意思。宋翊的外公外婆拿红包给缪雪,缪雪改口叫爸妈。也封给严缪歌一个,严缪歌收下说声谢谢,然后再不说话。宋翊他爹为活跃气氛起来敬新人酒,而后众人效仿,就剩下严缪歌了。
她站起来:“你以后要是对我妈不好,敢打她,我一定杀了你。”几乎是瞪着白朗。
大家都傻了,宋翊夹到嘴边的海参也滑落,连吞几口唾沫。白朗连忙说那一定的,缪雪将她拽回椅子上,一个劲说孩子小不会说话。
宋翊心想,她哪儿是不会说话,简直就是语言大师——吓得他心肝乱颤,打碎她爸骨灰坛的事一定没完。
白朗缪雪婚后不久就是春节,宋翊和宋兹到白朗家拜年,严缪歌来开的门。
宋翊脑子里有根筋搭错,脱口而出:“表姐新年好。”
他为了示好还给严缪歌带了礼物,一条今冬流行的大围巾。当他求宋兹和他去买时,宋兹知道是送严缪歌,死死将他拉住:“你别招惹她,小心她顺手用这块围巾勒死你。”
宋翊偏不信邪。
严缪歌没有勒死他,赏他一个大白眼,整天没给他好脸色。白朗看他悻悻然,悄悄问了缘故,然后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
“你傻呀,她比你们小。”
宋翊得了点拨,洗完碗趁着严缪歌擦地时又靠过去:“对不起啊,应该是表妹新年好。”
这次严缪歌没有瞪他,直接用拖布狠狠压他脚背,宋翊一声惨叫。
“怎么了?”缪雪和宋兹过来问。
“呃……没事,我自己踢到柜子了。”宋翊当然不敢告状。
完了,旧怨未了又添新仇。严缪歌瘦得跟棵黄竹似的,体内却住着一个乖戾的灵魂,完全不能被讨好。
这点除宋翊外,白朗也深有感触。
无论是礼物还是关心,严缪歌永远淡淡的。买了墓地将她父亲骨灰下葬,她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扶着哭得肝肠寸断的缪雪,对缪雪有强烈的保护欲,每天放学都坚持去接缪雪下班。
白朗深知这种少遭离变的孩子会关闭心门,所以也并不很着急。而且严缪歌的冷淡防备并不是针对他,除缪雪外,她对所有人都一样。缪雪有时会安慰他,说严缪歌这几年跟着她吃了很多苦,性格难免有些偏执,让他多点耐心。
其实不用她讲,白朗也知道该怎么做。或许是爱屋及乌,亦或是出于本能的怜惜,他对严缪歌好得不可挑剔。追求缪雪时他每天逛超市,逛又不能不买,每天都需要买的东西只有菜,买回来不做又可惜,于是练就了一手好厨艺。缪雪会体贴地夸赞味道好,严缪歌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吃。
就这样过了半年,到严缪歌初中毕业,白朗也没取得显著的进展。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他的悉心饲养下严缪歌长高不少,脸颊多了肉,谁看到都会有同样的心理反应:这姑娘长得真俊呀!
来接严缪歌到临水镇外婆家过暑假的宋翊也这样认为。
3
因为春节时碰了钉子,宋翊有半年没去白朗家。
有时宋兹会去,回来告诉宋翊说小舅成了大厨,说严缪歌居然和他说话了。宋翊几次想去,想起严缪歌就打了退堂鼓,怕再惹到她。
接严缪歌到外婆家过暑假是外婆吩咐的,说严缪歌一个人很孤单。老年人对晚辈无条件性的怜惜,她和老伴并不在乎初次见面时严缪歌的失礼。
本来说好是宋兹去接然后在火车站见面,谁想宋兹那天轻微中暑不舒服,换了他去。缪雪给他开门,对正看书的严缪歌说有人接她来了,严缪歌头也不回地说不去。
又碰了一鼻子灰,宋翊想,可不能无功而返让宋兹笑话:“走吧,外婆家很好玩的,可以游泳,下河捞鱼。”
严缪歌背影一僵,大概是没想到来的是宋翊,她缓缓回头,宋翊嘴巴张成个O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的严缪歌同初见时的女土匪简直不是同一个人。她高绑着马尾,穿连身短裤,整个人青春洋溢,水汪汪的眼睛扫过来,让宋翊一激灵。
简直是黄月英秒变貂蝉的节奏啊。
“谁要和你下河捞鱼?”一脸鄙视。
宋翊扶额,果然容颜虽改本性难移,不能太乐观。
最终严缪歌还是收拾行李同他去了。
临水镇就如其名,被错综复杂的河道分切成许多块,周围水泊环绕,全是藕田。这是宋翊外公的老家,有一个院子,二老退休后还想养花弄草颐养天年。
他们来二老很高兴,收拾楼上最清凉窗外景致最好的房间给严缪歌住,兄弟俩却住了当西晒的那间。外婆养着两只肥猫,极爱到严缪歌窗下的屋檐上玩,严缪歌探身出去逗猫的时候被天井对面开窗纳凉的宋兹看见,急忙又退了回去。
宋翊在院子里抬头看见,暗想道要是自己被发现在看她,严缪歌一定会吼他,说看什么看。心里竟有些愤愤然。
少年的好胜心与莫名其妙的自尊,让他打定主意要在严缪歌眼前露一手,扳回一城。
起先是什么都想赢宋兹。
比谁起得更早,游得更远,钓到的鱼更多,采到更美的荷花,更不怕晒。然而这种幼稚的比较换来的只是严缪歌的嗤之以鼻,因为她大多比宋翊做得更好。
那天他去买冰棍,举着三根冰棍回来时远远看到坐在廊下乘凉的宋兹不知和严缪歌说了什么,严缪歌听完大笑,心里突然无比失落。
严缪歌还从来没对他这么笑过,只是耻笑他时会笑,笑得特别讥讽。
他消沉几日重整旗鼓,改为和宋兹比谁对严缪歌更好——自以为不动声色的。
骑车到几十里外的镇上买出名的凉粉团,说是买给外公外婆吃,却给了严缪歌配料最豪华的一盒。院中流苏树上一只蝉叫个不停,严缪歌在树下看书皱眉头,他便爬上去捉了,嘴上却说怕吵了外婆午觉。这样暗自殷勤一个月,严缪歌却似乎没有丝毫察觉,对他一如往常。
有时候他暗自感叹,严缪歌太能记仇心眼儿也忒小,心里却恨不起来。
暑假将尽的一天,外公说和镇外一个荷塘所有人说好了,让他们第二天去钓小龙虾玩,宋翊首先欢欣鼓舞。他非常喜欢吃麻辣小龙虾,宋兹也一样,但是现在很多地方水不好,里面的小龙虾也吃不得。既然是外公选好的一定没问题,两人一夜没睡着,聊钓虾心得到天明。
第二天三人拿了钓竿去荷塘边,宋翊先手捉到一只,挖了肉出来紧紧缠在钓线上扔到水里,立时便钓到一只大的龙虾夹住虾肉不放手。他大为得意,转身去看严缪歌。
严缪歌却是一脸嫌恶,似乎吃惊于这同类相食的惨剧。
“小龙虾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它根本不知道这是同类的肉。”宋翊安慰她说。
“屁,那是金鱼。”严缪歌撇嘴。
宋兹笑得眼镜都掉下来,宋翊尴尬得几乎快要落荒而逃了,严缪歌却道:“给我也弄一个饵。”
宋翊欣然领命。
那天在荷塘边的枫杨树下他们钓了许多小龙虾,到后来宋翊和宋兹因为头一晚的少眠打瞌睡,一人扯一张荷叶盖在脸上躺下睡觉。
蛙叫虫鸣中,宋翊做了个梦,梦到严缪歌对他说我喜欢你,而后惊醒,望见荷叶莲莲中严缪歌孤独的背影。
那一刻似有天雷炸响,他脑中大乱,心脏咚咚跳个不停。那些突如其来的情绪他无法归纳总结,只有一念稳驻于心:不想再让她孤单。
正这么想着,严缪歌从饵上扯下一只小龙虾扔进桶里回头对他说:
“你哥睡姿像画里松下小憩的隐士,你睡得像具尸体。”
4
宋翊很生气,非常生气。
那天回程,他拎着两桶龙虾在前面走,宋兹怎么喊都不回头。他躲在房里不出来,暗下决心晚上不下去吃饭,免得看到严缪歌和宋兹。
最后却还是败给麻辣小龙虾的香气。
“小翊你都不下来帮忙,缪歌和小兹洗了好久。”吃的时候外婆埋怨他。
他心头更添一把火:“呵呵,外婆你不知道,人家才不稀罕我帮忙。”
这么多小龙虾一定要洗两三个小时,他们一起坐在水池边的竹凳上,不知道手碰到多少次,宋兹又讲了多少笑话逗严缪歌呢。
我的亲哥啊,我知道你绅士精神爆棚,但你就不能离她远点,给我留点表现机会吗?他望着宋兹用眼神说。
为什么要宋兹远离她,宋翊心里却不甚明了。
宋兹压根没注意到他哀求的眼神,他专心教导严缪歌怎么拆出大块的肉,还不时给她剥一个。
宋翊要吐血了,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大吃特吃。不是你们辛苦洗的吗,我吃光它们!
“小翊少吃点,小心肠胃受不了。”外婆劝他。
然而吃完后受不了的不是他,而是严缪歌。
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整个嘴皮都肿起来,周围还起了红色的疹子,身上也一样。按道理说宋翊该笑的,他却笑不出来,帮忙医院。
医生说严重的过敏,打了点滴又开了药,才略微好转,但是还是像香肠嘴,而他们第二天就要回城了。
哎呀怎么办,她回去也没法见人——这样想着,宋翊开始装肚子疼。外婆总不会让肚子疼的自己去坐长途车吧,能拖一天是一天。
谁想他打错了算盘,听说他肚子疼,白朗半夜开车过来将他们接走:既然都不舒服,医院看看。
宋翊无比黑线,为表示对白朗的不满路上也不安分,一会儿要喝饮料一会儿要吃热狗,严缪歌在副驾驶回身冷睨他一眼:“你不是肚子疼吗,还吃得下?”
碍于她现在的面容,这表情毫无杀伤力,只让宋翊觉得可爱,非常可爱。
啊——觉得香肠嘴的她很可爱!他靠到宋兹肩上,简直要哭出来,哀叹道:“哥,我完了。”
“很疼吗?”宋兹不明就里。
是,很疼,心疼,心疼自己——这是要作死啊,喜欢上严缪歌!脑中瞬间浮现起一万个悲惨结局,每个结局都有伤心欲绝的自己。
饶是如此,他还是决定不放弃:我悄悄喜欢她,她又不知道,总不会因为这个打我吧?
不久后他却真的挨了严缪歌的打。
他们三人念同一所高中,宋兹与严缪歌都在重点班,单他在放牛班。他没少以找宋兹的名义去探看严缪歌,他很快就发现严缪歌的微妙变化。
或许是远离从前学校,没人同情她家的悲惨遭遇使她感到自由,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过度的孤僻,对同学和善很多。她长得漂亮,成绩好,免不得被无知的小男生看上,递情书都被宋翊撞到。
先不提宋翊有多想把那折得花里胡哨的信纸抢过来撕掉,严缪歌脸上那震惊却未动怒的表情已让他抓狂:要是他敢这么干,严缪歌一定会撕了他。
然而怒气维持了三秒,脑子里一个托马斯回旋:要是严缪歌给他写情书,他会不会高兴到昏倒啊!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幻想让他傻笑好几天,宋兹都受不了,告诉母亲说弟弟疯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直到很多天后,他幻想中的主角横着自行车把他堵在放学路上,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信封给他。
“你的情书。”
如此言简意赅,如此干脆利落,宋翊傻笑半天后挺不好意思地说:“直接说嘛,还写信过来。”
严缪歌先是没听懂,愣了一会儿后暴怒,过来一个勾拳,宋翊便倒在地上。
“我同桌给你的。”说完潇洒地跨车混入人群中,背影都不留给他。
宋翊从地上爬起来,对围观众人报以白眼:“没见过表白被拒恼羞成怒的女生啊!”
事实证明气话也会带来惨重后果,有围观的同学转告了严缪歌,严缪歌没有再来打他,而是将他当做空气,再不搭理。
如果亲们喜欢,请点屏幕右上角“分享到朋友圈”